好运花生

【谭季】第三类关系(一、二)

未来世界AU,AI设定。




01.

“买都买了,打算试试。”

谭宗明在控制板上点了几下,就又坐回沙发,嗓音是旧有的低沉,又因着困倦,带上了丝鼻音。安迪摇了摇头,趁着点开文档的间隙又打量了眼窗边的身影。肩线流畅腰背笔直,线条利落的赏心悦目,他正给花浇着水,好似觉察到安迪的目光,竟转过身来。

“可他……”安迪眨了眨眼,有些不解,“简直就像个人类,你也只是买来玩玩?”
谭宗明抬腕看了一眼,又把安迪带来的报表扫了个大概,笑道:“果然,有你在,我还能偷两天闲散。”说着就叫管家把立在窗边的AI带了过来,解释给一侧的好友听,“他的编号是季白678906,研究所那边给出的信息还更有趣,说是有人的感情。”

安迪由衷的笑了一下:“我以为你会买个具有女性体征的AI。”

谭宗明也笑:“可以考虑。”

管家也不含糊,只是去耳语几句,随即便看那AI跟在他身后,向着沙发这边走来。安迪还未开口问询,就见AI单膝触地,半跪在谭宗明跟前。相较于有些讶异的好友,谭宗明则是敛目一笑,了然于胸的架势:“我还没有启动他,或者说,在之前,只能算买来;现在,我将拥有他。”

谭宗明把手放在他的后颈上,手心本是干燥温暖的,两厢触在一起,反倒沁出些汗来。AI低垂着眉眼,一动不动,状似皮肉的组织层下蕴藏着芯片,随时等候指令的发出。

他照着说明上的指令逐个念出,并在最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。AI动了动,抬起眼来看他,谭宗明报以一笑。

他想起在研究所带走AI的时候,几个主要研发人员千叮咛万嘱咐,最后一步的指令不能错,主人的名字会刻在芯片上,除非芯片被毁,永不磨灭。
有这么神奇?谭宗明心里一动。
那是,研究人员得意洋洋,不知是否夸大,对他而言,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事,就是保护好你。由你发出的指令,哪怕是摘星星摘月亮,他也能开着太空船给你捞回来。

“季白,你还好么?”谭宗明朝他伸出了手。被冠上名字的AI形式性地搀住了谭宗明的手腕,立了起来。
“我很好,先生。”

02.

实在被吵的不行,季白才接通了内部的通讯线路。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,季白低头看看腕上浮现的显示屏,确认是赵寒无误,觉得有些奇怪。

“三哥,人带回来了,就在你安排的房间,食物和饮用水有些难弄到,再等等吧。”

季白步入电梯,提示音随即响起,门在他身后被稳稳合上,“那就送些营养液过来,实在不行,胶囊也好。”

谭宗明双手被扣在身后,穿着简单的白衬衣,深色长裤,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看季白跟守卫交谈,出示军衔,甚至做了后颈的扫描——那块维系AI正常活动的芯片。
门开了,季白让守卫为谭宗明解了手铐,分开铐在床的两侧,铁链被拉长了,在一定空间内足以自由活动。

那白衬衣没有好好扎在裤腰中,皱了不少,下摆甚至还有些血污。季白伸手想去撩开,这才听到谭宗明从牙缝里挤出的那两个字:“……季白。”

季白忍不住抬眼看他。他说不出那眼神是什么意味,谭宗明的视线太过专注与深邃,好似初见时,他便那样审视着,作为“商品”的他。

谭宗明也在回忆。
记忆里的季白抬眼跟自己说着话,手上还在组装枪械,在皮带扣处一拉一拽,卸下事先备好的弹夹,熟练的换着。他腿上还绑了一把刀,沾着血。
“放心,有我在,不会让你有事。”

包扎还是急不得的,没有麻药,那就直接撑开伤口,用镊子挑出碎掉的铁渣。谭宗明咬紧牙关,全部注意力都用在强忍着身体一切条件反射的功能,紧揪床单的双手却还是一阵抽搐般的抖动。

手铐发出刺耳的刮擦声。

终于,季白夹起一团药棉摁上伤口,开始包扎。
谭宗明慢慢睁开了眼。
他看着头顶苍白的灯光,太阳穴处还是阵阵刺痛。他想笑,可笑也会牵扯出细密的疼痛,他想同季白说话,只是痛到全身发抖,分不出精力想别的。

季白握住谭宗明的手,吻在他的手心,好像这样就能让那处重新暖起来。
“有我在,你不会有事。”

03.

现存人类三百万,男女比例八比二。AI暴动的第三个月,大部分国家都已沦陷。各个国家组成了一线联盟,杯水车薪,毫无用处。
这般强取豪夺,谭宗明感到无能为力,人类力量是如此渺茫。

向外围突出时,季白把谭宗明拉在身后反复叮嘱,“跟牢,我跑你也跑,我趴下你也趴下。”谭宗明点头应下。

炮弹在他们左右前后爆炸开来,平日里看着坚固且结实的石头与大树被接连弹起,季白往身后拉了一把:“走!”

他行动迅速,每个动作运行的时间能精确到秒,可怜谭宗明敏捷不及他,寻常也未见过这等阵仗,就算他不惧大场面,身体总还跟不上反应,耽误了五秒钟。季白拥着他向一侧翻滚,总算在下一波炮弹袭来之前险险避过。 

谭宗明抹了抹嘴角,是血。好在只是磕破了皮肉,没有伤到内在,他想去看季白,眼前却是一片黑暗。

季白的手遮在谭宗明眼上,过了很久,五指才微微蜷起。透过指缝,季白的半张脸还被遮在黑暗里,唇角紧抿,看不出有没有受伤。

那更像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,谭宗明却看出了些冷酷的意味。
“你会死么?”谭宗明问完话,又擦了下嘴角。血流的很少,但渗个不停,血珠聚在一起,隐隐有滴下的趋势。
季白在口袋里翻找了一阵,捏出小块儿酒精棉片来,要他自己摁着止血,“不会。”

接下来是一阵沉默。

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,但总归有些害怕,得到了确认也没多好过。他看着季白叩出空掉的弹夹,迅速而精准地换上,口中叼着柄短匕,指尖却绕着纱布,给自己包扎伤口。

简练,安静,又杀气腾腾。

他早就知道,季白的人格,好似坚不可摧的刀锋,无法弯折,不是他能够软化下来的。

旧年里迟来的认知,成了如今的噩梦。

他总梦见季白向自己开枪的样子,醒来时满身冷汗。

和平年月里,他的语气温和又缓慢:“季白,你会走么?”
凝固的气息好像在此时具体化了起来,季白的动作没有停顿,他把剩下的弹夹都束在谭宗明身上,手把手教他怎么换。谭宗明握着那把枪,没有温度,根本不像被人紧攥过

也是,季白本来就不是人类,他甚至是——

谭宗明有些神志不清了,潜意识上浮,他醒来时微微发抖,喉咙干的要命。

他睁开眼,季白正看着他,目光幽深如海。

“你在发烧。”
“……”
“喏,水。”

他想去接季白递来的水杯,却发现还被拴在床上,铁链不够长,没有自由。

“我只能保证你在我身边时是安全的,”季白扳起他的下颌,更像是警告:“你好自为之。”

人类的激素水平会影响情绪,季白再清楚不过,只是如今他没心思给谭宗明检查这些。

人类在他们心中本就是脆弱的象征。
所有程序都好像停住了,季白也在发抖,不过很快就停止了。所有事情都在按既定的程序进行,只是进行之余,他不得不再次正视这个问题:谭宗明不过是个人类。

季白愈发烦躁,解开了军装最上边两颗扣子,许诩也注意到了,她向前两步,迎上季白的视线:“师父,那名人类不如由我接管。”

季白别开了脸,凝视着电脑上下一次的战略样图,好似全无兴致将谈话继续下去:“回去,做你自己的事。”

“头儿的表情看着好像要杀人。”姚檬趴在许诩的肩头,两个小女生凑在一块儿咬耳朵,赵寒将椅子往后一转,朝着她们俩挤眉弄眼:“那还不快回来干活,要是头儿把你们派去外边找水源,我可是拦都不拦一下子。”

04.

季白有时候会模仿谭宗明的动作,安迪看后笑评:“傻兮兮的。”
比如扬眉这个动作,季白也常做。听这句话的时候,他向着安迪扬了扬眉,又引得她一阵笑。

谭宗明听到针尖与玻璃试管的碰撞声,紧接着就是臂上一痛。不知名的液体被缓缓注入,他只能继续睡下去。

“公开678906的芯片信息,如果他对人类没有威胁,我们会把他送到一线去。”国安部派来的人口气生硬,还有几分不耐。
如果谈判不成功,他们会怎么做?谭宗明少有的走神,是武力镇压,还是就地处决?

他是商人,不是政客。时常揣测人心的他也猜不透上位者到底在想什么。

反正,他们容不下季白。

战区的最高军事会议已经下发了最后通牒,清剿最后一批留在人类身边的AI,谁也不能忍受身边埋着这样一颗定时炸弹。
谭宗明冷冷地看着他们。

还未开口,旁侧就传来一阵响动,谭宗明连忙起身回看。
地板上多了一滩液体,是水。杯子碎在地上,四分五裂,难看的很。原本是季白端来,打算给谭宗明的温水。

季白的头被抵在冰冷的墙壁上,双手被反锁在身后,是谭宗明让他不要反抗,不能做出伤害人类的举动。他卸去力道,被四五个人摁在那里。季白的衣服上血迹斑斑,至于沾染的到底是谁的血,不得而知。他的脸还很干净,皮肤所用的材质不错,也没有沾染什么脏东西。

谭宗明的唇上结着血痂,就那么小小一块儿,前两天匆匆逃回的时候伤到的,倘若没有季白,他怎么会好好站在这里。
他很想和那些人解释:不会的,季白绝对不会伤害人类。
……可谁会相信呢?
本能却让他的脊椎泛起寒意。
能相信季白么?
能么?
他迟疑了。

季白觉得自己的程序出了差错,不然怎么会那么痛。不对,他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。最初被创造时,他就不具有痛感,所以他没有呼痛,没有表示。
季白和谭宗明的视线接触了一瞬,后者如被烫般颤抖了下。
刺痛如针扎一般,一下两下,令他痛到难耐。末了,季白也只是顺从的低着头,被带了出去。

谭宗明终于回过神来,他头一次感觉这么茫然和无力。

“长官。”
季白点点头。这是他今天第四次往这边跑,守卫很懂规矩,不该说的,一句不说。透过防弹玻璃,他看见谭宗明睡着了。

季白记得关于谭宗明的每件事,他的记忆写在芯片中,分毫不差。
逃离沦陷中心的第一天夜里,季白找到了一处地下室,撇去布满灰尘,还算不错。
AI的体温恒定,如果有需要,还能再热一点。季白把谭宗明拥在怀里,他们这几夜都是这么过来的。养尊处优的人还没受过这等苦,但现状如此,只好得过且过。他的指尖抚过谭宗明的下颌,胡茬有些冒头,以往是没有这种情况的。谭宗明总是处处得体,还没这么……还没这么惨过。
手指继续向下,摁上了颈侧,他数着谭宗明的心跳,一下,两下,三下。
他不需要睡眠,就借着月光看谭宗明的脸,他细细地看,留神他的每一个表情。

“还没醒?”
季白沉默了会儿,遣退了守卫,小心地爬上床,避开伤口,把谭宗明圈进怀里。他将自己的感官放大,来听谭宗明的呼吸声。
他自己没有呼吸,就凑在谭宗明颈间嗅了嗅,鼻尖贴近着皮肤,温度蒸腾,他紧抱着怀里的人,试着让他更暖一点。

他不舍得再离他那么远。

“任何人都不能再让我离开你。”

04.

谭宗明最近睡眠很差,总是一闭眼就回到了许多年前,自己站在客厅的一端,季白就在另一端被人带走。

“季白呢?”
对方的沉默令他愈发焦虑,平日那么温和的人,在此时竟也显出几分戾气来。
“我问你,季白呢?为什么我找不到他?”

此后他多方打听,甚至自己去前线走了一遭,还是杳无音讯。
后来,他听说,那支军队在去往前线的途中就遭了埋伏,全军覆没。

“那个AI啊,国安局都说了要保呢,真是……”
站在门口的谭宗明进退两难,听得出他们话里满是感叹惋惜,好像没什么别的情感,所以他只是多站了那么一会儿,等他们换了话题,这才走进去,落座。
心底好像被投进了冰块儿,刚开始还不觉得,只是愈来愈冷,不留余温。

无论多少年过去,听到季白这两个字,谭宗明感到的不是后怕,不是悔过,而是从心脏通往指尖,都是钝钝的疼。

他去摸枕边的电脑,亮起的屏幕刺的他眯起了眼,他强打精神看完了邮件,想着,最困难最难熬的日子已经过去了,以后会慢慢变好的,会的。
他在最后一行“现已批准,务必保证安全”上流连了许久,终于眼底终于显出了些许笑意。


“伤口怎么样了?”

谭宗明没有回话,他倚靠在床头,拨弄腕上的铁链,响声不怎么好听。

清醒如季白,嘴角和眉梢仍然没什么多余的弧度,温凉的手指握上谭宗明的脖子,松松握住,手腕处垂低了不少,贴在锁骨上,指腹没有挪动,不知是试探还是防范。
脉搏稳定。
季白很快就放开了他,往后退了些。

人类多半贪婪,麻木,狂热,被取而代之不过是时间问题。他的视线扫到谭宗明脸上,微微一动。
而且自私,独善其身。

鉴于自己嗅觉异常灵敏,季白迟疑了一下,伤口有裂开,不过血流量很小。新鲜血液因着血红铁蛋白有种金属般的味道,但是……还有火药的味道。
有些受潮,可能多年没用了。
他从谭宗明的口袋里摸出了两枚子弹,久不见这玩意儿了,军队里多是换上了原子枪炮,冷兵器更新换代快,这种子弹早在几年前就废弃了。

几年前……

他抬眼,谭宗明也在看他,他想起穷途陌路时交给谭宗明的枪,还有剩余的弹夹。难道是那时候的?他可以承受碎石热浪的冲击,挡过子弹——只要没有大面积撞破内部构造,可是谭宗明不行。把最后的防身武器交给他,也是最妥帖的方式。
他可以为他去死。
他的手指覆上了谭宗明的双眼,空气中被气浪激起的漂浮颗粒物太多,他只能这样,垂首时却瞥见谭宗明的唇。
谭宗明在他掌心颤抖,不,是整个人都在颤抖。伤到哪里了么?好像有没有。那是为什么,惧怕死亡么?他有点想不透。上唇略薄,下唇却是饱满。
无关气味,只是颜色。
是遮了眼,才会不由自主看向那里。
他在自己心里推敲,不断找着借口,殊不知自己本不需要借口,毕竟最后还是要把手移开。

像如今,他收走那两枚子弹,退回了铁链限制的范围外。

“季白,我一直很想知道。”谭宗明的面容沉静,语调不起波澜:“你的感情是出于本能,还是自主意识?”

季白像被这句话扎了一下,他的手攥的紧了些,看起来不甚冷静,声音也有些嘶哑。

“我不知道。”

05.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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